梁漱溟:接续三百年儒学
在研习佛学的同时,梁漱溟还在中学同学、哲学家张崧年的推荐下阅读了过一些介绍柏格森和其他思想家的著作,其中一本叫《变的哲学》,主要介绍伯格森的生命哲学。因此在转向儒家的时候,他采用了柏格森的生命哲学理论重新解释儒学,使儒学和西方哲学结合,在此基础上建立了自己的“新孔学”。
也正是因为他对儒家道德观念的关注,他最后一部著作《人心与人生》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对“人心”的关注上。在梁漱溟看来,人的社会建筑在人心之上,人类的一切成就都是“人心自觉之力”的结果,人自己必须认识人心。人心具有主动性、灵活性和计划性,主动性和灵活性是人生命的自然流露,而计划性即自觉是人心的基本特征,人之所以同动物有别就在于人有计划性。这相当于孟子的“良知说”。
自述早年思想之再转再变(1)
◎ 第一期思想与近代西洋功利主义同符
愚生于1893年,即甲午中日战争前一年。国难于此,既日亟矣;先父忧国之心于此弥切。寻中国所以积弱不振,父谓是文人之所误。“文人”指读书人居于社会领导地位而什九唯务虚文,不讲实学。说话,不说实话(虚夸);做事,不做实事,循此不改,不亡其国不止。反观西人所以致富强者,岂有他哉,亦唯讲实学,办实事而已。东邻日本蕞尔小国,竟一战胜我者,亦唯其步趋西洋求实之效耳。凡此“实学”“实事”之云,胥指其用实用者①。此种实用主义或实利主义,恒随时见于吾父一言一行之间,而在我绕膝趋庭日夕感染中。此即此期思想形成之由来。②
◎ 转入古印度的出世思想为第二期
自述早年思想之再转再变(2)
“所欲得遂则乐,所欲不遂则苦”,这两句话是很好的概括,即可据为准则以事衡论。欲望出自主观,其或遂或不遂则视乎客观际遇,是故苦乐殊非片面地从主观或片面地从客观所得而言之者。凡指目任何一种外境为苦,或指目任何一种外境为乐,如世俗流行的观念都是欠分析不正确的。苦乐问题于其着重在外境来看,不如着重在吾人主观方面犹为近真——较为接近事实。试申论之如次——
自述早年思想之再转再变(3)
◎ 再转而归落到中国儒家思想为第三期
漱溟自元年(指民国元年)以来,谬慕释氏。语及人生大道必归宗天竺,策数世间治理则矜尚远西;于祖国风教大原,先民德礼之化顾不知留意,尤大伤公之心。(下略)②
我转归儒家思想之晚,即此可证。
我于1920年冬放弃出家之念,于1921年冬末结婚,所以第三期思想应从1920年算起。在思想上如何起变化的呢?略说如次——
经典各书的古文字,自己识解不易,于其义理多不甚了然,惟《论语》、《孟子》上的话却不难通晓。特使我思想上有新感受者是在《论语》。全部《论语》通体不见一苦字。相反地,劈头就出现悦乐字样。其后,乐之一字随在而见,语气自然,神情和易,缕指难计其数,不能不引起我的思寻研味。卒之,纠正了过去对于人生某些错误看法,而逐渐有其正确认识。
自述早年思想之再转再变(4)
后世如宋儒,每言“寻孔颜乐处”。明儒王心斋更作有《乐学歌》云:
自述早年思想之再转再变(5)
一、肯定欲望,肯定人生;欲望就是人生的一切。
二、欲望出在众生的迷妄;否定欲望,否定一切众生生活,从而人生同在否定之中。
三、人类不同于其他动物,有卓然不落于欲望窠臼之可能;于是乃肯定人生而排斥欲望。
附录:我早年思想演变的一大关键(梁漱溟/文)
对于人生苦乐的留心观察,是我出世思想的开窍由来,从而奠定了此后一生归宿于佛法。盖认定“人生是苦”实为古印度社会的一种风气,是即其所以产生佛法者;而我从少年时思想上便倾心于佛家者亦正在此。
(附注:翻译西文求其信、达、雅非易。盖中文西文之间难得相当适合之词汇也。右篇文内文明、文化两词不惜重叠用之,盖以文明译Civiliztion而以文化译Culture,若从中文简洁以求,固所不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