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次读书会–文化季第二场《婚姻文化》整理稿
整理者:杨琳
杨琳:梁老先生说,想将两性问题摆的出来,条理清楚,必衣食问题得有公共的解决,腾出空来,没有其他牵扰,这唯一的问题,摆在当前,才看的清楚。那么,现在我们的物质条件已优于以往,是否不受牵绊,能够看清呢?如何看待自己的婚姻问题,是否还有诸多困扰,是来自婚姻本身,还是我们的文化背景带来的问题?(物质与婚姻的关系)我查阅了2013年中国最新《婚姻法》第十七条 夫妻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所得的下列财产,归夫妻共同所有:(一)工资、奖金;(二)生产、经营的收益;(三)知识产权的收益;(四)继承或赠与所得的财产,但本法第十八条第三项规定的除外;(五)其他应当归共同所有的财产。夫妻对共同所有的财产,有平等的处理权。第十八条 有下列情形之一的,为夫妻一方的财产:(一)一方的婚前财产;(二)一方因身体受到伤害获得的医疗费、残疾人生活补助费等费用;(三)遗嘱或赠与合同中确定只归夫或妻一方的财产;(四)一方专用的生活用品;(五)其他应当归一方的财产。在以上条款以外还有一个规定。第十九条 夫妻可以约定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所得的财产以及婚前财产归各自所有、共同所有或部分各自所有、部分共同所有。约定应当采用书面形式。没有约定或约定不明确的,适用本法第十七条、第十八条的规定。
婚姻这个规则形成的基础在于两性的繁衍,因此,就必须要求有一定的经济基础来抚养下一代。因此物质对婚姻来说是不可或缺的,是每一对决定生育小孩的夫妇所必须要考虑的一个重要因素。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和进步,男女的社会地位及社会分工与以前相比已经有很大的变化了,很大一部分妇女在经济上已经有了自己的独立性,甚至能独立负担起家庭的重任,更多人追求的是心灵的伴侣,这时候择偶对物质的要求相对来说就不是那么重要了。但从深层次考虑,这种择偶标准的改变也源于自身物质的丰富,所以,婚姻与物质仍然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我们是否可以脱离物质谈爱情,谈婚姻?
曹凤娇:我觉得当今社会与梁老所处的社会相比,经济问题依然没有得到很好地解决,我们依然为衣食住行,殚精竭虑,大部分的人依然是贫穷的,还处在追求房子、车子、票子的阶段,不似一些欧美国家一个环卫工人都能拥有自己的二层小洋房,更难得的是他的职业被人称为“城市美化师”,可以受到民众的尊敬,这在中国几乎是办不到的。所以我们现在的婚姻依然受到对物质方面考虑的影响。
梁老师:我们这个国家足够幅员辽阔,从我们自己的角度感觉物质是否满足,并不能代表中国大多数人的生活。我印象最深的是去重庆做咨询,当地留守儿童多,另外一个指标是当地私奔的多。留守的多是男人,私奔的多是女人。这些出去打工的女人出去看世界后就不会回来了。土家族的山寨,经济条件不好,女人出门打工后对外界了解增多,对外界的物质和精神感受不同于以往,所以女人一去不回头,男人留了下来。通过这个我们可以看到底层或者偏于底层的人的生活状态,底层人民的生活状态仍然不能满足物质需求。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是,随着整个社会的进步,逐渐消除男女在体力上的差距,在生活环境改变后,消除了性别差异上带来的经济收入差距。
百姓中常说的养儿防老,但是还有一个相当有代表性的故事,对这一想法提出了挑战。一个来自山西农村的女孩,很积极向上,来到大城市后先是在餐馆打工,攒下钱后,在美容院里学习美容,学出了手艺开始自己开美容院,逐渐经济条件转好,实现了升级,她的妹妹们也学习姐姐的方法,来到城市学习,提升自我,赚下来钱,回家给父母盖了全村最好的窑洞。比那些农村里养了儿子的倒是生活改善的更好些。所以,我们在观察社会时要避免的一个问题是,不要局限于自己的认知框架和存在框架。我们的思路不够开阔,用我们的感知去感知社会是不具有普遍性的。社会比重最大的阶层里,他们的生活状态直接影响社会。我们看问题要全面,除了自身的切实感受外,我们还要体会旁人的感受。在婚姻这个问题上,我祖父怎么看并不重要,而是他的思维和理念对我们的帮助,他从生活、社会、文化的角度看待问题。他的研究路径和体验是我们学习的关键,不要纠结在是否过时上,而是领会他给我们的启发在哪里,对我们的帮助在哪里。
杨琳:我只是站在我所接触的小团体范围内,看的视野比较狭窄,那么我们这类人是否因物质水平还未达到欧美水平,还是根本无法脱离物质谈精神,谈婚姻?比如父母亲戚都会说,至少找个物质条件如何如何的人吧。当然也有选择裸婚的,这又怎么看呢?
全贞雪:选择裸婚还是要选择有一定物质基础的的婚姻,我认为没有一定之规,毕竟买房成为我们年轻人绕不过去的压力,所以要尊重每个个体的选择。但是婚姻还是要以爱情为先决条件,物质上的要求不好成为婚姻的中心,过于追求物质的保障还是说明内心的脆弱。目前房价虽然猛涨,对有能力的人来说,其实没有父母的帮助5-6年后还是能购置一套小房产的,当然是在房价合理的上涨情况下。一个人如果有自信,确信自己能力的成长速度比房价的增长的速度快的话,肯定不会对将来生活的物质状态过于担忧。
梁老师:我看了一篇文章,在青年人逃离北上广后,又回来,为什么?在地方能买到房子,为什么又回来。因为物质上能够满足时,在精神上又被关到笼子里,受不了了。回到县城,所有的关系都是和熟人打交道的关系,不是实现一个人能力的问题。在都市生活有紧张有压力,但是有上升空间。但是在县城,很难逃脱关系网谈能力。我们现在的难处是房价不该这么高,房价没有限制,限制住房价,对中国的经济增长影响是巨大的。从我做咨询的角度看,很多东西以为是这样,但是其实不是我们看到的这样。像官员的财产公布问题,一直无法公开。这个社会被利益绑架了后,我们的社会就偏离了一种健康的社会运行方式。包括我们的人民为什么有那么多极端的行为,因为社会生活中有很多极端的东西,百姓的思维和认知收到社会影响,所以百姓就出现极端的行为。人大的一个教授说,我们一直在推崇的文化是,“能忍则忍”,和“有我无敌”,我们就在这两个极限中跳跃。中国所有封建王朝的落寞,都是前一个王朝堆出的积怨。那么重点就是你是否敢于自我否定。否定自己的认知框架,要对自己有办法。最杰出的就是要跳离出自己的感受和得失,要跳离出自己的思想,挑战自己,才能有成长。我们一直讲有勇气,勇气这个感觉就是无我。我祖父提到过,“无我为大”,你自己感到压抑了,就是有我了,而不是有别人了。我们要自己对自己的情绪感受负责,如果我们让别人对自己负责,我们就会非常的悲催。如果你不高兴,我就得死,那是我的快乐与否完全寄赖于你。如果我们不能摆脱向外去逐求,那情绪就是永远惶惶不可终日,内心踏实的感觉就会少之又少。hold住自己的情绪,那么谁也拿着没办法。我们要解决的根本的问题是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并且确信一条,这个世界没有标准答案。我们要去思考,思考要有深度,不要被表象拖着走。如果被表象拖着走,那么就因为两个原因,一个是被刺激,另一个是对自己没有办法。
杨琳:现代剩男剩女的出现,已经成为了普遍的社会现象,如何理解梁老先生对于独身主义真谛的阐释,“一个人的生命究竟还是完全无所不足的”,剩男剩女是“剩下”的一些人,还是理解真谛而独身的人,还是二者都有?关于“剩”,还是要看是主动剩下还是被动剩下,主动剩下的当然就是对自己有一定认知,认识生命真谛,自身相对已经完满具足的人。
全贞雪:就婚姻而言,有句话说得好,两个人的生活会比一个人的生活更丰富,更加具有意义。因为两个人毕竟要有协调、谦让、沟通,不像一个人独立和自我。人是社会人,就像我们以前讲到过那样,经过亲密关系的人会比没有经历这个关系的人更加成熟。成熟的表现就是更能与人相处。
潘爽:我自己的婚姻问题,闪婚,但是基于我们都是比较顺着父母的人,父母双方知根知底,所以就冲动一次赌一把。一边结婚一边恋爱,可以说是负责任的恋爱。不会轻易冲动,不会轻言放弃,避免做出伤害彼此让彼此后悔的事情。我觉得这就是我们的文化背景造成的,孝顺父母听命于父母,同时和大多数人一样要接受这个社会的择偶结婚的标准。在中国,婚姻不是两个人的问题,是两个家族的问题。中国社会传统观念,事业金钱最重要,父母之命也重要,只有爱情最卑微。不过我们也一直都觉得是幸运的,至少不是只是为了外在条件只是为了恨嫁而结合,可以说在年龄的压力下,我们这样懒惰的人终于积极地去追求爱情。突然发现自己和梁老先生的共同点,都是先结婚后恋爱。梁漱溟先生在《悼亡室黄靖贤夫人》一文中直白:“在我实经过了一番考虑。我第一想:我大概不会从交游女朋友中自己择婚的,势必靠旁人为留意;旁人热心帮助我的,自亲兄妹以至远近长辈亲戚亦很多,但究不如相知的师友其眼光可以与我相合。我反问自己,如果当真着重那些性情秉赋的条件,就必须信托师友;而朋友中伍伯庸所说的话,尤值得考量。第二我想:伍伯庸的话,在他自己是绝对真实的,我可以相信。他的观察力假令再有关数以上的可靠,那么,这女子便亦很有可取了……”梁漱溟的弟子胡应汉结婚,梁书条幅赠之:“男女居室,西人言爱,中国主敬,敬则爱斯久矣。”这可看作梁漱溟的婚姻观。“敬”是中国传统礼仪和文化的概念,“敬”里有夫妻平等、举案齐眉、相濡以沫的内涵吧。我也一直努力在婚姻的过程中践行彼此互相尊重、相濡以沫。
曹凤娇:我赞同潘爽说的,我觉得冲突能让人快速成长,不能怕有冲突而逃避一段关系,应该勇敢的进入关系,在相处中相互成长,当有冲突时,不去挑战别人,而是挑战自己,挑战自己已有的认知框架,这个时候是休整自己的最佳时刻。
梁老师:在咨询中,就是要求自己做改变,但是能够放下自己的妄念,改变自己,是每个人很难做到的,但是确实是最需要做的。因此,需要提醒自己要放弃什么,而不是得到什么。问题是我们的贪嗔痴太重,美国有个类似的话,就是“更好是好的敌人”。
冯蕾:请问,更好是好的敌人,会不会阻止了大家对好的追求?
梁老师:所有的好都会向不好转化,所以我一直强调,没有更好,只有正好。就像吃饭一样,吃的正好,再来一口就撑得慌。我的祖父对我父亲的嘱咐只有一句,“不要贪”。就是你要学会放弃。就像冯蕾提问的一样,你饿着一定比撑着更好。
冯蕾:对物质的追求,可以这样,对感情的追求也可以这样吗?
梁老师:这是一样的。在事业和婚姻冲突时,我们必须学会放弃。
潘爽:悦纳自己和发现不足要求自己改变,冲突吗?
梁老师:悦纳自己是对自己现状的看清,不去抵制自己的不足。就像我们生病了,先要承认自己发烧了,才去看病,不能发烧了还不承认,坚决不去看病。问题都不能正视,怎么解决问题呢。所以在这个问题上,不能所有的问题都是并列第一,要有先后顺序,先要发现问题,承认自己的问题。
杨琳:梁老先生的父亲对梁老先生的婚姻是“放任中有信任”,这在《先父所给予我的帮助》一篇中有提到,那么我们的婚姻中,父母家庭对子女婚姻的影响有多大呢,差别在哪里?我很赞成在交往过程中听取师友意见。父母跟自己关系太亲近,有时候不能客观地给出建议,我们也会因为某些原因,故意逆反,对父母反对的越发积极地去争取。但是师友的意见相对会客观很多,我们在听取他们的意见时也会理智很多,反而更容易接受他们的建议。
潘爽:梁老先生的父亲,对儿子是尊重的,不强加父母的期许。在其母亲临终遗言告知其不要固执要娶亲的情况下,其父仍然告诉他“要以自己的意思为主”,着实令人尊敬。我们不是父母的续集,不是子女的前传,不是朋友的外篇。我们就应该按照自己的意识。就像当年明月在《明朝那些事儿》的收尾语所说的,“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度过人生”。我们的婚姻中,我觉得父母的影响还是很大的,主要原因之一,啃老族,以及强势的父母。我认识一个独立的单身贵族,女孩子文笔颇好,曾经在家里的安排下回深圳电视台,后来受不了自己的工作状态,毅然辞职再次返回上海,虽然工作辛苦,但是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她很充实快乐,当然,还是啃老买了一套房子。她的自我意识很强烈,内心有坚持的东西。无论单身还是结婚,关键还是在于自身的想法。
梁老师:我补充一个史料性的东西,我祖父和我奶奶的认识,是伍庸伯先生介绍的。伍庸伯先生推荐的是他的妻姐,我祖父说过,他很佩服的人就是伍庸伯。他是一个格外郑重的人,有一次赶火车,伍庸伯不跑,走到火车站,火车走了。伍庸伯先生,每天中午都要午睡一刻钟。(编者按:伍庸伯曾说,若午睡未佳,精力不济,工夫不凑手,勉强应付,于人于己终无益)伍庸伯先生就是和他自己感觉的整合非常好。我祖父说过,他对伍庸伯先生最佩服的功夫就是能睡觉。有一次,梁漱溟和几个当时的名人学者和伍庸伯切磋学术,谈话继续到午饭之后。伍庸伯不顾众多客人在场,说他要睡一刻钟,说完他靠着椅子就睡着了,并且果然在一刻钟后醒来。伍庸伯先生在部队,他觉得部队官员太多,他就自己辞职,但是辞职后就没收入没饭吃了,靠朋友接济。我们现在讲物质足够富足了,可以说走就走,但是在当时情况下能够这么办就说明这个人的内力。我的曾祖父也是这样,他觉得朝廷的官员太多,他就请辞了,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家中无钱而有债”。这种说走就走,说睡就睡的能力是很要挑战的。我祖父就觉得和伍庸伯先生在这方面很像,就很快和伍庸伯先生介绍的妻姐结合了。这是“随感而依,行其所当行”。我上次去山东那次的讲座就是,有人问,梁漱溟先生太“厉害”了,他认识的人都是“牛人”。那么,他的人性、人品和行为处事就建构出那样的圈子,他在这个圈子里的链接也是足够的。很多情况下,他能够转危为安,化险为夷,都是和他的链接有关的。一个人的人品历练到一定程度,自然有他的圈子。
日期2014年4月15日